二十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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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七

林进友凭白挨了一百大板子（清朝的刑法，号称一百，其实是以十当一），直打得他双臀鲜血淋漓，哀嚎不已。虽然林进友一直活着窝囊，从来没有作过什么主，但好好先生自有好好先生的好处，从来也没有人找他的麻烦。这一回却是自他打娘胎里出来，头一次吃这么大的苦头，皮肉上的痛自是受不了，心里更是委屈的不得了。打完之后，被管家老常叫了一顶轿子抬到到家中，一进了卧房便趴在床上放声大哭。老常怎么劝也劝不住。林进友哽咽道：“李卫啊李卫，你好无情。我帮你做事，你却给我一百大板子！我从小到大，什么气没受过，可我还真没受过这个里外不是人的窝囊气！”

老常拿了五倍子、赤石脂配下的止血药给林进友擦上，说道：“老爷，自您跟上这位李大人到安徽以来，每天忙里忙外的，一刻也不得闲，比您当年做县官都累。到了（liao）不但没捞上个一官半职，反而被打了一百板子。您这是又是何苦？我看，您在官场上混，还真不如我们当下人的省心。我劝您不如回老家算了，守着那几亩地两间铺子也饿不死，还能过些安稳的日子。”

林进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才道：“你不明白啊。我自当官以来，一直当的就是窝囊官，受气官。虽然不贪不占，不行贿上官，不盘剥百姓，但从来只有装聋作哑，扮糊涂的份，从来没有痛痛快快的做过一件事。我哪里算得上一个清官，只是一个傀儡官罢了。在宿州府，李藩台和叔祖母一席话让我深为感动，人身在世，若不能扬眉吐气，堂堂正正的做一回大事情，那是枉活一世。如若能办几个贪案，杀几个脏官。能学李卫的样子，在官场中闯他一闯，闹他一闹，那才叫大痛快，那才叫做官的样子。可惜啊，我是成事不足，败事有余，就连李卫李大人也瞧我不起。堂上这一百板子打的好，倒把我给打醒了。要做糊涂官，我不肯；要做大清官，我不能。我也只配去守着几亩田两间铺子去过安稳日子。”

“我看这一百板子，还没有把你打醒。”人随话入，一个老举子走了进来。

林进友和老常打量了这人一番，虽是觉得有些面善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。林进友趴在床上道：“晚生有伤在身，恕不能起身相迎。不过，这位老哥是谁？怎么不通报一声便擅闯内室？”

那老举人只一笑，随手将门关住，搬了把椅子走到床前坐下道：“怎么？你倒想收拾东西回老家了？”

林进友见这人不认生，倒是随便的很，更是奇怪：“我认识您么？”

老举人笑眯眯的看着他道：“你难道忘了宿州府一席长谈么？一个人活的怎么样才有意思？其实就活两个字：痛快！要想痛痛快快的活，痛痛快快的做官，做一个好官，一个有本事的大清官！”

林进友怔了一下，仔细看去，才发现此人正是乔了装的李卫，他失惊道：“您是李……”

老举人做了个禁声的手势，林进友急忙压低了声音道：“原来是李大人。”说罢就要起身下床行礼。

李卫将他摁住：“你是带伤之人，不要拘礼。你还是趴着说话吧。”

林进友复又趴下，却叹息了一身道：“唉，我是干不了这痛快事了，只能卷铺盖走人，还能有什么办法？”

“那你是不敢了？”

林进友听了这话却是冷笑一声：“李大人小看我了，胆气我有的是。”

李卫点点头：“有胆气就行，这才算是个大老爷们。只要你不怕，咱们还可以从头再来。”

“可我？”林进友说到此，语气又显沉闷：“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。您，不是也嫌弃我了么？”

“哼。”李卫的脸沉了下来，语气中带着些责备：“亏你还是读过书，下过场的人。真还不如我这个只听过书的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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