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2年,这一年是南瓜籽丢失的一年,也是我的孤独之一年。

白色,是我对南瓜籽的第一印象,因为母亲每次用厨刀切开南瓜的时候,我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黄色囊里密密麻麻的白色。它们连在一起,缠绕在一团,像一个个连体婴儿一样。每当这个时候,我就会把它们一把捧起,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到白杨树下,把它们一把全扔在树根旁,至于我要干什么,那就是坐在灰土地上,用两只小手,一颗一颗地从那黄色里挑出白色来。当时,对于只有九岁的我来说,这已经算是一件极其有意思的事情,但是它的乐趣远不及南阳镇的挖山芋,捞龙虾,采摘藕,还有下水库。或许,在云镇也可以挖山芋,捞龙虾,采摘藕,下小河,但是,我只有一个人,因为这里是云镇,而我是南阳镇的杜默童。

尽管如此,我还是可以半天不用说话,却能够玩得满手黏糊糊,往往在这个时候,我就喜欢把这双手抹在白杨树的身上,于是裂开的树皮里,都是南瓜囊里的黄色黏液。

“妈妈,看,都是白籽,都是我自己弄的!”尽管我的笑容来得那么容易,但它的确让我当时感到非常的满足。“去把它放在井盖上晒晒,晒干了就可以下锅炒,然后你就可以有的吃了。”

于是,我便开始懂得了井盖的意义,它不仅可以挡住东西,防止掉入井下,还可以给南瓜籽这类的小东西提供一片晒太阳的地方。而且,我也懂得了危险的地方并不一定是可怕的,它也会有人类不知道的好的一面。所以从那以后,我对井不再惧怕,我不怕掉入它的深渊,相反,我还喜欢靠在它的旁边,就因为有井盖陪着我一起晒太阳,一起等着南瓜籽的风干。

2002年九月一号,云镇小学开学了,云镇的小学里主要是附近乡下的孩子,所以学生不多,一年级只有一个班级,我们班当时只有十七个人。

九月开学,温度依旧和夏天里的一样,没有丝毫的凉风吹来,本还是在清晨,却已经酷热难受,昏昏沉沉。耳边,知了的声音连续不断,偶尔有一个瞬间,它们的叫声还会一起达到一个顶端,就像是故意约好的一样。这时候,你想放眼去寻它们,想看看它们究竟是在哪棵白杨树上,可惜,我每一次都不能发现它们的踪影,不知道是不是它们隐藏得太厉害,还是这声音的传播太厉害,仿佛它们是应该在很远的地方发出来的,所以你就是怎么看,也看不到它们在哪里。

但尽管如此,我仍然非常兴奋,因为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,我想认识新朋友,想知道云镇的小朋友会是个什么样的人,而且对于这里的环境,我还很新奇。

我穿着母亲刚买的白色短袖,背着新买的书包,书包两侧的口袋里,还装着满满的白色南瓜籽。我坐在母亲自行车的后座上,左摇右晃地,往学校的方向靠近。

“妈妈,我今天要把南瓜籽分给新同学吃,可以吧?”我还记得,我当时娃娃样的声音,在清晨里特别的清脆,和知了的叫声杂在一起,就像是在互相比较着音调的高低。“可以啊,要好好和同学相处,应该做的,记得多分点给她们,如果你没得吃了,回来妈妈给你重新炒。”

一路上,都是狗尾巴草和泥巴的味道,我的两只小腿叉开在两侧,时不时地还会刮到小路两旁的杂草,因为这条小路有点窄,一阵刮过去,我的小腿上便都是划痕,红红的,但是不疼。我紧紧地抓着母亲后背的衣服,因为泥土的小路上,时不时地会出现几个凹凸不平的坑,每到这个时候,母亲便会放慢蹬脚踏板的速度,但是仍然会一颠又一簸,母亲的坐垫是皮质的,所以她感受不到疼痛感,可是我就不一样了,我坐的是铁质的后座,每一次的颠簸,都会让我“啊啊”直叫,但是我每次都是笑着喊出来的,母亲听到后也会跟着我一起笑,因为她知道我的反应是什么意思。

但是谁也想不到,这段充满乐趣的小路,却成为了每天送我去孤独的魔爪。

“下午五点来接你,你在学校等我,记住不要乱跑,对了,还要记得和同学好好相处,把南瓜籽多分点给他们,我走了啊。”母亲把我送到小学门口,然后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,我顾不得回头再看母亲一眼,便急匆匆地直往大门口跑了进去。小学门口外,人来人往,都是父母和他们的孩子。只是偶然中,我却忽然听见了这句话,接着,这类的话便开始陆续出现在了我的耳边,不停地重复。

“那个人的手好恐怖啊,那是什么啊,比墨水还要恐怖,好害怕啊!”

“咦,真的好恐怖呀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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